月隙

胜过我见过爱过

 

【奉天逍遥】山花对海树


* 少年的花吐梗

* “花吐症掉出来的花瓣儿,一片片都是爱告密的小家伙。”——君奉天的小师妹如是说道。




人间的四月又一次一秒入夏。


春天一下子就过去了。春天总是让人觉得似乎会有些什么事儿,可是真正等到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时候就觉得,又浪费了一个春天啊。


君奉天看着不远处的太阳坠下山头,午后积蓄的热气散去,便抬手解开了点领口,转了转等待得发酸的脖子。


也不知道是松领子松得猛了,他忽然觉得什么东西贴着自己的喉咙俏皮地一滚。


君奉天一顿,皱着眉头把手掌递到自己嘴边。


噗。


一朵白色的小花静静地躺在手心。


君奉天不怎么认识花。能确定的是,这种普通的花在春天这个时节随处可见。


但是从嘴里跑出来,就变得不那么普通了。


君奉天抬高手,左右看了一下。确定这朵花不会再变出什么新鲜样子来,就握手成拳,随手一捻再松开,小花皱巴巴地掉到了地上。君奉天低头看了一眼,抬脚就要离开。


身后的云鲸发出低沉的一声长鸣。


君奉天再度回过身,迎上这位老朋友——他和玉逍遥的老朋友一双担忧的眼。


“只是朵花,没什么事。”


君奉天安抚地拍了拍云鲸宽大粗糙的脑门。那里星星点点开出了青黄的小花,种子是在春天的开头,落进云鲸厚实的皮肤缝里去的。


君奉天想了想,说:“应该是玉逍遥的恶作剧。”


他回忆着早前玉逍遥分给他吃的东西,思索着他什么时候动的手脚,以至于能吃出朵花来。


云鲸缓慢地眨了眨眼,认同般点了点头,脑袋上的小花也跟着晃晃悠悠。


君奉天心一动,手随性一扬,差点被遗弃的白色小花,顺势被安到了云鲸脑门上那圈热闹的花圃里。


君奉天似乎挺满意的,他再度看了一眼完全坠下山去的日头,开口道:“我先回去了。你看见玉逍遥,跟他说我不等他了。”


少年扬扬手,三两步登回了山门。


云鲸目送着小主人离开,对着眼看了看自己鼻头上突兀的小白花,那双看过人世百载的眼睛里,又浮上一层如长辈般经年忧虑。


它最终叹了一口悠长的气。



***




花朝节前后,玄尊会让常年漂浮在云海里的云鲸降落到人间去。


弟子们并不打算深究玄尊的深意,只知道这是一段长长的,可以亲近大地芳草、人境生机的日子。


就像玉逍遥,脚沾到了青草土地,蹦得比兔子还快。


也野得没了边。


这两天,君奉天常常是在夜色低垂时分见到玉逍遥匆匆赶回仙门来。


玉逍遥擦着被水泡得起了褶子的手,抱怨得嚷着:“才没有你想的开心,交了个坏朋友。我请人吃饭,人害我洗碗。”


君奉天接过玉逍遥拧得起来毛边的毛巾,一团湿手印大剌剌地印在上头。君奉天皱眉,这好像还是他的毛巾。


玉逍遥扑通一声,脸埋进被子,光裸的脚在身后翘起来,大声嗷了一句:“真的快累死我了。”


君奉天看着玉逍遥红扑扑一张脸蹭在他的被子里,耷拉着两条眉毛,仿佛蒙上脸就能睡过去。这一天应该玩得很累。就像每次他们偷溜下山,又掐着下山的点猫回仙门那样的仓促,却意外喜欢那种偷偷顶风作案的感觉。


他很想问问是怎么样的朋友。


“你……”君奉天出声,玉逍遥在被窝里抬起脸,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黑色的头发丝贴着额头,翘了个好笑的形状。


“奉天,说呀?”玉逍遥耐心地眨了眨眼睛。


一阵熟悉的感觉紧贴着喉咙,像养了一条金鱼灵活地游了上来。君奉天皱起了眉毛,快速地闭上了嘴。


嘴巴里果然挤上来一个单薄的、柔软的小事物。君奉天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什么玩意。


君奉天神经搭错般,想把这朵莫名其妙的花吞回去。


玉逍遥在那头愣了吧唧地瞪着他,君奉天像吞了个怪异的活物,顶着来自玉逍遥的压力,把花压在舌苔下,细小地抿动嘴巴。


玉逍遥眼见着君奉天撇开了脸,侧过去的腮帮子,在灯火的阴影里悄声鼓动着。玉逍遥呆了一秒,一骨碌地爬起来,嗷得一声箍紧了他师弟的脖子。


“奉天,你过分,居然自己吃独食啦!”这一嗓门嚎得中气十足,刚刚还在枕头上奄奄一息的家伙秒瞬间被食物回了魂。


“让我看看,你在吃什么!”玉逍遥抬手去揭君奉天的嘴,“亏师兄带给你带了夜宵回来,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偷偷吃东西!”


君奉天大骇,搡着狗皮膏药般贴到身前来的玉逍遥,死封着嘴巴不让他碰。玉逍遥顶着晚霞奔回来的身体还热乎得跟没落干净的小太阳似的,紧挨过来,让君奉天脸上也升起了不清不楚的温度。


腮帮子被推挤到变形,护在嘴里的花朵跟被浪打似的翻腾。君奉天忽然猛地推开玉逍遥,随即重重地咳了一声。他终于被呛到了。


那个可怜的小东西终于得以挣脱主人的死守严防,羽毛似的呼啦一下,被吹了出来。


“这是?”


玉逍遥眼睛眨了一半,还没看清两人之间到底飘出了什么东西。君奉天猛得抬手将它抓了过去。


“跟你没关系。”君奉天手心冒汗,低着眼转身就往门口走。


出去的时候仿佛没看路般,迈出的腿哗啦一声踢到了凳子脚。


玉逍遥替师弟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缩起了脚趾。君奉天只是浑身一绷,愣是一声没哼得跑出去了。


玉逍遥抱着自己的脚,替师弟心疼般的,歪着头揉了半天。最后也没想明白,刚刚跑出去的君奉天怎么看起来那么窘迫。



***




君奉天无头苍蝇似的,跑到云鲸岛无人的一处。等人停在暖暖的夜风里,月光淡淡地洒落下来,他才记起刚刚无辜遭殃的脚趾头,只是现在也不痛了。


君奉天嘴里灌着风,方才热得掌心发麻,此时僵硬的脑壳终于崩开了一条缝,让他喘口气。


刚刚那个慌慌张张藏花碰倒椅子的人,绝对不是他君奉天。


他为什么要跑呢?


因为他吐了花。一个男生嘴巴里跑出花来,是不是太漏气了。


还是当着玉逍遥的面吐……


为什么不能是玉逍遥呢?君奉天好不容易有了点像话的思路,又嘎嘣一声打结。


总之他就不想在玉逍遥面前丢人。


君奉天看着云海里扑腾开的月亮,终于鼓起勇气,摊开他握了一路的右手。


手心里攥紧的花瓣早就走了形,化得一塌糊涂。


像是看到什么令人心虚的罪证,君奉天只低头看了一秒,又猛地收紧,站起来,甩动臂膀,把这个轻的没分量的花瓣,朝着茫茫云海狠狠抛掷了出去。


他才不想管什么玉逍遥!


小花狼狈地打着转,君奉天粗粗喘着气,看着渺小的它淹没在翻涌的云海里。


君奉天忽然呕地一声,嘴巴里再也关不住,洋洋洒洒掉了一地的花。


白色的花朵铺张了一地,月光悠悠地照着,像在温柔地注视大地上一朵白汪汪的云。



***



玉逍遥这几天总是抓不住他的师弟。


迎面而来的时候,玉逍遥扬起笑脸想要打招呼,君奉天本就搭着的眉目忽然拧得更紧了,背过身就走开了。


玉逍遥那一声轻快的“奉天”哽在喉咙间,抬到一半的手僵硬了半天,垂头丧气地掉了下来。


“你和二师兄,吵架了,哦?”好事的小师弟顶了顶大师兄的胳膊。


“不知道。”玉逍遥闷声说,他没心思说笑,时常弯着的眼里写上了担忧。


“这几天奉天好像身体也不大好。可他不愿意跟我说。”


也没什么机会两个人好好说话就是了。


“二师兄最近睡得不大好吗?脸色很差。”小师弟说,“你俩不是一个屋的吗,是不是你晚上说梦话吵到二师兄了?”


玉逍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扬起脸:“那我下山一趟。”


小师弟还没回过神,玉逍遥已经一溜烟跑没了影。


玉逍遥快速地掠过山门,跳下云鲸绵延的背脊,稳稳地落到人境春日盎然的草地上。


云鲸被来人活络的声音惊动,看到眼前这抹蓝色的流水般跃动走的身影,惊走了大半安闲的睡意,于胸腔间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玉逍遥听到老朋友的呼唤,踏开了两步又走了回来,眼底若有所思的阴影迅速散去,冲着老朋友牵起嘴角:“你说奉天啊?……他最近精神不大好,今天只有我来,我去给他弄点药。你啊乖乖睡觉,我会记得给你带点好吃的回来的。”


云鲸摇头摆尾,又是嗡嗡响动,喊住这个急欲赶路的少年。


“怎么?”玉逍遥挠着头,眯起了眼。


云鲸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振落了它脑门上的热闹的花圃。一时间各色的花瓣飞扬到了半空中。


玉逍遥没顾上自己脑门上扑了一圈斑斓的花片儿。鬼使神差般,抬手捏住了空中一抹单薄的白色。


“这是奉天的花?”这花皱得有些难看,却意外地贴合上了他印象里那片被君奉天局促抓走的花瓣。


云鲸发出沉闷的、长久的一声响,大地也跟着微微颤动,惊动了躲藏在身后茂密青丛里的生灵。白色的飞鸟扑棱棱地纷纷一跃而起。


玉逍遥的眼睛渐渐睁圆。


他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花瓣,张口说:“你是说,奉天有喜欢的人……?”



***



玉逍遥手里攥着个药包,胡乱瞪着地面回了仙门。


药是随便抓的,钱也是胡乱给的。他踏出医馆门,迎上明晃晃的日头,才一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发现自己刚刚不知道到底给了老板多少钱。


……本来是安神的药。奉天的病似乎根本用不着。要吃一点冷静一下的似乎是自己。


唉,奉天的病。


“大师兄,你一个人在原地龇牙咧嘴地做什么啊。”小师弟抱着高过人的书籍,从后面艰难地探头看他:“你看着点路,我这经不起你一撞……”


玉逍遥闻声才忽然松开了自己的牙关,朝路边侧了侧身子让忙碌的小师弟走过去。


“你下山溜达回来了?这回这么快啊。正好你帮我一把,分些书搬过去。”


玉逍遥回过神来,小师弟已经殷勤地把书挪了过来,一本加一本地叠到他手上。


“会重吗?”


“唔。”玉逍遥应得没那么走心,手上的份量似乎沉不过他现在的心情。


小师弟格外满意今天这个难得老实的大师兄,又悄悄拣了两本书盖了上去。


山道间起了风,拂落岔到路上来的桃枝的桃瓣儿。花瓣悠悠地飘向树下站着的人,落到了书面上,衬着太阳光,粉到发甜。玉逍遥低头瞅见的一瞬,几本书就这样突然间沉得捧不住了。


木然站了半天的人忽然问道:“你看见奉天了吗?”


“唔,有啊。前面看到二师兄往后山那边去了。”小师弟抬手递书,却落个空,愣神间看到那个急吼吼的蓝色人影提着裤腿跑开了好远。


“大师兄,你干嘛去啊!”


“给奉天治病!”玉逍遥嚷得含糊不清。


小师弟一转头看见被他师兄丢了一地的书,气得原地跺脚:“治什么治!你连药都没拿啊!”



玉逍遥直直的奔着小师弟告诉他的方向去了。耳边掠过呜呜的风声,云鲸的声音像从天尽头传来。


云鲸告诉他,君奉天多半犯得是花吐症。究其原因说来也简单,是心底有了思慕之人。


思慕之人,奉天思慕的人是谁呢?


思慕二字和君奉天天生就该八字不合。开玩笑,怎么奉天突然就有了喜欢的人呢?玉逍遥想破脑袋也摸不出个人形,来贴到他师弟身边去。


这病却是放久了会要人命的。


玉逍遥的脑子里嗡嗡的响,他的心不住地怦动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惊讶于君奉天有“思慕之人”这件事,还是在担忧着师弟日渐苍白的脸色。


难怪,难怪这几天奉天精神那么差。这个呆子肯定连自己得什么病都不知道。玉逍遥暗自咬牙。


还有——得到心上人的亲吻,便可痊愈。


玉逍遥猛地刹住脚。背后密热的汗意爬上背脊。


他急着去告诉君奉天,你生病了,是花吐症。你需要一个吻,你喜欢谁?


你喜欢谁?你想要吻谁?


玉逍遥僵硬地梗在路中央,耀眼的日头晃得他头晕。


他只是单纯的知道这个病症罢了,他真的能帮上忙吗?


心底有一个老实的声音绕着弯地涌上来,他莫名地觉得鼻头发酸。


原来他更想埋怨,君奉天你为什么忽然擅自有了喜欢的人?


凭什么啊,你这师弟胆子也忒大,他当师兄的都还没有……


玉逍遥梦游似地走到了目的地,还被起伏的山路绊了个趔趄,仓促一抬头,就看到了后山平地上他想找的人。


身形高挑的君奉天被三个同门小师妹围着。几个小师妹仰着头,笑着对师兄说话。


玉逍遥看到君奉天托在手里的花瓣,看到君奉天这几天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看到春光丰沛的太阳底下,花和花的主人都发着一轮浅淡的光。


玉逍遥抠着树杈的爪子一顿。奉天这是在笑吗?


奉天的病,是好了吗?


他迷茫地望着几位脸蛋红扑扑的师妹,站得远远地,跟着无措地笑了。


是哪一个呢?玉逍遥乱糟糟地想着,他没敢低头去看一直握在手心的花瓣。


那是君奉天吐出的花瓣,清透的白色贴着掌心变得湿濡,像要渗透到皮肤底下去,跋山涉水贴到赤红的心关上去,去抚慰一下此刻最失魂落魄的人儿。



***



君奉天远远看着那个蓝色的人影儿蹿下山去,像青山里蹦出的一只精灵。


又要下山去和新朋友玩了吗?


君奉天不想太去在意这件事。但是只要脑子里轻飘飘擦过一个念头,他的嘴里立刻会吐出一个具象化的歹念。


他滚动喉结,张嘴,又是一朵白色的花。轻儿飘飘地,丝毫不理解主人的苦恼地,顺着春日烂漫的春光飘摇到空中。


一点都不美好啊。君奉天毫无办法地看着那朵自在飘飞走的花瓣,蹙紧了眉毛。


他这一连几日,实在是被这动不动就要吐花的病症折腾得精神萎靡。


摸不清缘由的,站近了玉逍遥要吐,站远了也要吐。难得一个人屏气凝神什么都不去想,静得久了,等回过神来,脑子抽风一般跳出一声玉逍遥叫唤他的“奉天”,花也憋得委屈了似的,累在喉管至口腔,一口气全骨碌碌地倒了出来,最终吐了个痛快。


他到底是遭了什么罪,春日迟迟,花仙子也不是这么当的。


君奉天打了个涩涩的哈欠,咕噜噜地又接住了几朵花。


“是二师兄?”


君奉天一愣,一手捏紧了花朵背到了身后,回身便见着师门里的几个小姑娘,分别挎着采花的竹篮子,探着脑袋看向他。


君奉天似不在意地清了清嗓子,把口腔里几个跃跃欲试的小东西赶到一边去:“怎么?”


小师妹看了看这位难得落单的二师兄,再看看他脚边没头没脑落了一地没由来的白色的花。


“师兄,你这是在…”小师妹比了个吐的手势,“…花吗?”


君奉天精神一凛,背在身后的手抓紧又松开。最后伸出了手,把那罪证一样在发烫的花递到了姑娘们面前。


君奉天吞了吞唾沫,他不擅长和女孩打交道:“你们了解这个病症吗?”


姑娘们彼此对望一眼,看向二师兄手掌里打颤的花瓣。胆子大一点的,就顺着这位师兄皓白的手腕往上看,直到看到他疲惫又认真的眼神,忽然纷纷红了脸。


一位小师妹轻声说:“二师兄,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君奉天一愣。疲累的目光涣散了片刻,又忽然聚拢,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刚刚那一瞬间,那个蓝绸缎子一般掠下山的身影再次掠过他的眼前,踏开勃发的鲜嫩青草的气息,混着温暖的阳光,擦过他的鼻尖。


喜欢的人。


他算吗?


君奉天静了片刻,随风偏动的光影凝固在了他头顶的枝条上,静得姑娘们以为君奉天默认了这回事。


这个问题是否显得冒犯,姑娘们彼此间使着小眼色,开始担忧起来。


君奉天忍着嗓子眼里跳舞般簇拥上来的花瓣,忽然哑声问道:“治愈的办法是?”




***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事,知道了确切的缘由,就不再那么让人手足无措起来。


至少对君奉天来说是这样的。了解原因,掌握办法,有的放矢,他就不至于一直无头苍蝇般打转下去。


不就是“喜欢”这件事。君奉天默想着,踏向玉逍遥的房间。


解决就好了。


君奉天想着,就跟学不会的招式反复练习,总有拿下的一天。可这一回他心底总是虚虚兜着什么,没有底。


可能要配合的对象是一个他向来掌握不住的大活人,活生生的玉逍遥。


虽然他不想为难玉逍遥,但这遭罪的原因要算玉逍遥他一半,他即使不愿意,他也得认了。


君奉天咬咬牙根,他玉逍遥必须认了。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君奉天愣住了。


除了屋里地上零零散散的几片黄花,显得突兀莫名,破天荒地的没再午休这个点见着玉逍遥的影子。



这回却是轮到君奉天一连几天抓不住他那师兄了。


玉逍遥远远一看见他,转过身提腿就走,甚至还用上了轻功,摆明了不想让人追上。君奉天头一次吃到了他师兄给的闭门羹,一截木桩般,呆呆戳在路中央许久。久到小师弟挨上前来询问怎么了。


君奉天脑子里乱了好一阵,不允许任何事情不顺的少爷脾气忽然上来,最后一次被无视绕开时,他死撵着人追了一路。


“你跑什么?”君奉天抓着玉逍遥的手腕,把他的师兄拎得倒了个面,嗓子眼里挤上来的花瓣简直擦出了火。


玉逍遥被拽得没法,趔趔趄趄地站稳了,左右低过头就是不愿意看君奉天,不满地小声道:“还说我,你之前不也是这样跑——嗝。”


突然如其然一个嗝,一朵花瓣翻滚着冲出了口腔。


一朵米黄色的小花,打着旋儿,掉转在两人面目之间。君奉天和玉逍遥见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玉逍遥啊着的嘴没合上,背过气般抽了两声:“哈,我完了,我死定了。”


君奉天被这小小一朵花震得跑了神,玉逍遥居然也犯了这毛病,那么害他犯病的家伙又是谁——


这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君奉天僵着表情,喉头里有一瓣儿花正铆足了力气迅速膨大,扒着嗓子要蹦出来,他费劲地张开嘴,有了喘气的声响:“为什么这么说?”


玉逍遥光瞪着自己的小黄花孤零零地落到地上,觉得它怎么看起来和主人一样可怜。不像奉天的花,能被奉天喜欢的人注视着,然后非常顺利地解除这份病痛——他才体验到,那花不请自来地钻出嗓子眼,整个胸腔就酸得要命,这花是被酸泡发大的吧。


嘶——不能细想,那种气势汹汹的委屈忽然掀起来,掀得人头皮发麻。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上哪讨一个救命的吻?”


君奉天同别的师妹立在一起端详花的模样,浅浅淡淡笑开的模样。那日他抽了魂一般回到自己的屋里,干巴巴地扑倒在床上,活络的人怎么也管不住他活络的脑子,反反复复地给他看他不怎么想看的画面。


师弟师妹和小花,少年少女和——喜欢,奉天的花是要给谁,谁会接住那朵花并且亲吻他?


亲吻——那只是一闪念的事情,他的心脏忽然拧向一个不自然的方向,他不得已蜷紧身子,低头埋进深深的被窝,闷着被褥一阵激烈的咳嗽。他有所预感地抬头,凹陷下去的被褥上,多了两片米黄色的小花。


小小的,紧挨在一起。


玉逍遥呆呆地看着它们,像看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


他忽然再也不能平静地等着治愈归来的君奉天了,他掀了被子上无辜的小花就往外跑。


他逃开了,现在又被捉回。


他喜欢一个人的狼狈样子,全被喜欢的人看到了。


玉逍遥含着嘴里一朵接一朵冒出头来的花,竭力提着嘴角不让脸垮下去,对着眼前人说道:“奉天,我讨不到你的吻啊。可我想了一大圈,更没有其他人能治好我了啊。”


有人先一步治愈好了君奉天,他能有什么办法,这是天大的委屈。


君奉天被这句话一扎,被抵在喉咙口的花瞬间造了反,推搡着一拥而上。这一次的吐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激烈,他拿两手去捂,雪白的花瓣便在交叠的指缝间震落,憋足了一口气要向玉逍遥告状似的,揪着缝儿逃逸而出,扑棱棱地,尽数倾泻到他跟前。


像春风里一场折射着日光的飞雪,擦过他的眉目再打着旋儿飘荡而去,玉逍遥忘记了闭眼,呼吸都变得局促:“你,你这病不是治好了吗?”


开什么没脑子的玩笑——君奉天按住了嘴里最后一朵花瓣急吼吼往外扎的势头,把它摁进了手心里。他费劲地稳下呼吸,弯腰捡起了玉逍遥那朵落在地上的孤零零的小黄花。


一白一黄两朵花交叠着躺在手心,递到了玉逍遥眼前,像在强调他俩得了一个毛病的事实。


“你都没来治我,我的病怎么会好?”


君奉天浮动的视线落定在玉逍遥惊促的脸上,喉咙毛剌剌地发痛,这堆花不就是为提醒他的喜欢,不肯承认的人就要吃尽苦头。


“这些花是你害我生的毛病,我也只能来找你治啊。”


玉逍遥懵了,开始胡乱掰着手指理关系。


“等一等,等一等。我要找你治病,是因为我觉得我喜欢你,怎么你也要来找我治,奉天,你是——”


君奉天站直了身体,压下玉逍遥掰得快要打结的手。


“正好,两个人都犯病,那就一块治了吧。”


“——是因为你也喜欢我?”


玉逍遥呆愣着一双眼看他,眼里成簇成簇紫藤萝色的花开得茂盛,像下一秒就要扑到脸上来,比主人更加热情地要来拥抱他。


君奉天被盯得脸又红了半截。他忽然抬手,盖住了玉逍遥的眼睛。


“别这么看着我。”


君奉天轻声说着,手下的眼睫毛挠着手心扇了两扇,像是应了他一声,然后贴着手掌的纹路,顺从地滑落。


耳边是从胸膛里升起的有力鼓点,君奉天轻轻地、从容地低下头,就像在很久前两人就有所约定般,印上了彼此的唇。


入夏的风暖得在人光裸的手腕上系上薄至透明的缎带,已有胆小的蝉抱上枝头发出颤动的声响。喜欢的人的嘴唇十分柔软,比想象中有更香甜的花的气息。还会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追着他吮咬,像一只有点心急的柔软的小动物。君奉天掩着玉逍遥那双总要说点什么的眼睛,单手扶着毛绒绒的脑袋,亲吻的时候分神想了想,赶在这个春天的尾巴,终于还是发生了点什么。


除了花多了一点,还好都发生了。




Fin







今天刚刚交掉写到秃头论文的初稿,在导师发来改稿前稍微浪一下(>_<)

是的他们又吐花了。( 看到其他太太写的花吐太——可——爱了我也按捺不住了!

还有!之前的坑会填,但是这阵子要持续忙到六月毕业。我发4,一定会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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