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隙

*超绝短小的养猫故事

前半生在疏淡的人际关系里过得极其波澜不惊以至于几乎遗忘自己“心动”能力的君奉天，终于在自己的新租房门前，被当初还是一只灰扑扑的小猫的玉逍遥，伸着浅粉色的舌头舔舐他手心一点点糖浆的那一刹，给击中了。 

人类好像天生是幼猫可爱外皮下最忠诚的俘虏。

当初还不是教授的君奉天，笨手笨脚地把流浪的小猫捧到怀里，听着那纤细的鸣叫从小小一团的身体里发出，面目上终于融化了一些可贵的温度。小猫舔完手掌里的糖汁，意犹未尽地啃上他的手指。它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抱上眼前这个人的手掌，尖利的牙齿划过指腹，固执的研磨模样像是用稚气的牙齿敲下什么契约的章。君奉天没有抽手，只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只是只小猫，好养活。 

那天把玉逍遥抱回屋的君奉天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只小猫在用可爱碰瓷它中意的主人。

对君奉天来说养猫是非常奇妙新奇的体验。预估的“好养活”最终被荣登每月开销第一的高级猫粮所证误，好在当初那个灰扑扑疑似串儿的小猫被喂养得水光油滑，长成一只十足缠人的大白绒毛球，君奉天摸摸日渐干瘪的钱包还有所欣慰。 

更多的惊讶来自他家这只猫似乎没有耳闻中大部分猫主子具有的高冷脾气，反倒是黏糊人起来，就是个狗子热情的灵魂外套了个猫皮，大概打从进家门的第一天起就没把自己当个“外人”。

不用玩什么“叫你家猫咪的名字看它会不会立马来找你”这样十有八九自取其辱的游戏，他的玉逍遥是一只不断在他跟前强调自己存在感的猫咪。

只要一听到他君奉天拧动钥匙回到家的动静，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摊得四仰八叉的玉逍遥都会一个鲤鱼打挺就地蹦起来，本该优雅的猫步蹦到劈叉，一股白色小旋风似的投到他跟前来。开门的一刹就看见玉逍遥那双猫眼里映着自己的影子，独居久了的君奉天一开始还不那么习惯被人（猫）满眼期待的迎接归家，只知道伸手局促地拍拍它的脑袋。

玉逍遥就觉得这事儿还没完，嗷呜一声抬手抱住君奉天没收回去的手，扣在自己肚子下，抬着巴掌大的猫脸对着君奉天，一对眼睛期待得快漫出水光来。君奉天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猫是在追求什么家人间亲昵的仪式，心里升腾而起的神奇感牵动了嘴角，半晌补了一句：“我回来了。”

玉逍遥的眼睛便眯缝得像两片月牙，给乐得那一声回应的“喵”都飘成了“妙”。

喵，欢迎回家呀奉天。

随后，君奉天到家后的做饭、收衣服、铲屎，脚后跟后头都亦步亦趋滚动着一个灵活的白球，自带一串儿喵呜哇抑扬顿挫的背景音，努力掺和着所有它能掺和的事。玉逍遥老昂着脑袋瓜在它的铲屎官脚边绕来又绕去，长绒尾巴像一根灵活的瓜果藤蔓贴着君奉天的腿肚子。君奉天每每要走动时，低头就能看见这只在拖鞋裤管上突然长出来还会喵喵喵叫的小东西，左右迈不了步子，最终长手一捞就把它带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玉逍遥那颗毛乎乎的猫头便忙不迭地贴在颈脖子弯里，潮湿的鼻子亲昵地挨着君奉天的脸庞，亲亲舔舔间占尽便宜。低低叫唤的喵呜声大概就是说着，这个人它喜欢极了。

不过君奉天还是希望这只胶水做的猫咪能克制一下它从头写到尾的喜欢。

“这儿你也要跟？”君奉天立在卫生间门口，低头看以他为中心打转的玉逍遥。

玉逍遥尾巴翘得老高，仰着头看他看得认真。炯炯目光里显示着要贯彻守护君奉天的决心。

君奉天理解猫咪们担心铲屎官淹死在浴缸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件发生，一巴掌轻轻拍在玉逍遥的屁股上：“这儿真用不到你，去外面等我。” 

费了点功夫赶走爱凑热闹的玉逍遥，君奉天裤子解了一半，一回头就看见有个猫爪子正悄咪咪地一爪子一爪子把门缝扒大来。 

“玉逍遥，”君奉天板起脸，“扣你叉烧味的小鱼干。” 

门缝间的猫爪子一顿，默默收了回去。只是一坨白色的猫影子堵在门缝前愣是不肯挪窝，依旧要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窥视铲屎官洗澡的全过程。

强行被一只猫窥走男色的君奉天：“……”

他一个人民教师养出来的猫，品行怎么那么不端正呢。

君奉天的猫喜欢围观他洗澡，更喜欢和洗完澡后一身沐浴清爽气息的他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肥皂剧。它会叠声喵呜呜喵着要求君奉天在沙发里陷出一个老京瘫的姿势，好让它在他洗白白的肚子上敞着四肢，跟着肥皂剧情起伏尽情撒野。两集电视剧结束，君奉天捧着玉逍遥的两前肢，哭笑不得地让它指认自己这满裤腿的白色猫毛，问问它，自己是不是养了一棵会打滚的蒲公英。

玉逍遥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趁着被君奉天抱起在眼前的姿势，摇头晃脑地挨上了铲屎官佯装恼怒的脸，拿额头、拿两腮它引以为傲的蓬松的绒毛，贴着君奉天的下巴狠狠蹭了一圈。 

“喵。” 你不会真的生气。 

还有喔奉天的婴儿肥手感真的很棒。

没有人能拒绝一只猫的撒娇。碰上玉逍遥，君奉天更不能。

睡前的阅读时间，玉逍遥不知是来占用床还是占用君奉天他本人，这坨大白毛球毛手毛脚地踩上君奉天的胳膊，一骨碌卧倒，把脑袋搁到他的胸前，像是在听他心跳也像在琢磨他手里看不懂的书。 

真黏人。君奉天低头看看这个理直气壮占据自己大半视野的猫，单手轻柔地揉着玉逍遥的头，两根手指拨开两耳间细密的绒毛又覆拢，搓出一根猫毛小辫子来，晃晃悠悠地垂成一根刘海，斜在玉逍遥挺俏的猫鼻子前，斜出了几分朋克味道。玉逍遥没意识到自己的铲屎官也会手欠作怪，只顾眯着眼睛心安理得地贴着君奉天的胸膛打盹。

皮实了大半天的它，此刻乖巧得仿佛能任君奉天欺负。

君奉天揉着揉着，自己的嘴边也揉出了弧度。 

他拥有全世界最可爱的猫了。 

那段时间君奉天刚刚接受老教授移交的工作，突然加大的工作量使得他时常陷入失眠。他半梦半醒间一睁眼，迎上逼仄阴沉的天花板，压得他四肢不得动弹，虚无地盼望有谁能来扶他一把。房间某处忽然传来夜间动物玉逍遥轻手轻脚的捣蛋声，板滞的黑暗像是忽然朝他豁开条缝隙，君奉天开口，嘶哑地尝试唤一声“玉逍遥”。眼前凝滞的一切都抽动般一顿，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盈又笃定的回应，他好像看到一对淡紫色的琉璃弹珠在黑夜里闪了闪。喵呜，被子上轻捷地跃来一个不小的分量，被褥向着他面庞的方向迅速凹陷。君奉天伸手，一团温软的猫咪蹭着掌心，送来一个及时的、安抚的吻。

孤单的人捡到一只流浪的猫，到底是他君奉天陪着玉逍遥，还是玉逍遥在陪着君奉天，这是一个值得琢磨问题。君奉天侧过身怀抱着胸口温热的一团，一起埋进被子里，睡意从玉逍遥柔软的毛发里重新晕染开。他能确定的是，现在有猫有玉逍遥的日子，足够幸福。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