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隙

胜过我见过爱过

 

[燕剑] 同行人 (下)




6

三天后,期末综测出了成绩。不出意外的,剑无极和雪山银燕双双挂了一门英语。


剑无极是自己破罐破摔,个位数的得分也扰不了他心情。而银燕比较惨,已经做最大努力的补救,最后还是悬崖勒马失败,一蹶蹄子跌下了不及格的深渊。

遭遇人生第一盏红灯笼,银燕支着额头,颇感头痛。剑无极只得宽慰似的拍拍银燕的后背,十分真诚:
其实吧,我真想去跟老师商量一下,把我那所剩无几的几分英语成绩都凑你份儿上去,好歹凑个整过个线,把你这个红灯笼给消了。

银燕哀怨地看了剑无极一眼:
你还是闭嘴吧,老师没找我们麻烦已经很不错了。

结果班长月牙岚正巧跑到他俩跟前,像在犹豫着如何措辞,最后同情道:“那个,班主任请你们去办公室坐坐。”

剑无极和银燕面面相觑,总觉得彼此的背后插旗插得跟戏台子上唱戏的老大爷似的。




两人去办公室的路上,皆是沉默无言,各自在心中打好了替彼此背锅的打算。

一踏进办公室,班主任就看到两个神情悲壮如慷慨赴死的革命烈士,被震得往后倒了倒椅子。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冲银燕摆手道:“一个一个来,史存孝,你先出去等着。”

雪山银燕愣了一愣,站在原地不肯挪动,欲言又止。

剑无极在身后拧了他一把,咧嘴道:“走吧你就,这里交给我,保管你的好学生形象从办公室出去是全须全尾的。”

银燕忿忿地看了他一眼,末了交代一句:你别顶撞老师,他就不会一直揪着你不放的。
剑无极眨了一下眼:要你操心。

论起被班主任接待的经验,剑无极可比银燕丰富多了。

“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没完了是吧?”班主任看不下去了,一声怒喝。

虽然万般不情愿,迫于老师的淫威,银燕最终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


班主任是个中年老秃,思想迂腐的很,平时特不待见剑无极这样嘴上滑头兼冥顽不灵的学生。在他眼里,总是上蹿下跳的剑无极就像一锅粥里的那啥——

如果不是关系到另一个学生的前途,他也不愿意和这块又臭又硬的风间石头多作交流。

“风间烈同学,听说这次考试,你和史存孝双双迟到,还差点缺考是吧。”他冲剑无极招了招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自己看看吧。”

剑无极慢吞吞挪到他跟前,头一歪就瞥见办公桌上摊了两张试卷。

寥寥几个红勾的,纵使老师千方百计想送点同情分,都无从下手的半张白卷,就是剑无极的卷子。

另外一张卷子画风便迥然不同,字迹隽秀英挺,卷面干净利索,就像一张标准答案——如果不是空了前半部分的题的话。

剑无极忍不住一扯嘴角:厉害了笨牛,看你写那么赶,字竟然还是有有模有样的嘛。

班主任的两根手指又重重磕了一下桌面:“你还笑得出?你心情很好嘛。”

剑无极惊了个激灵,挤出个颇为诚恳的笑:“那不是,我只是看到老师给分那么慷慨,心存感激。”

我就听你在放屁。班主任眼皮懒得掀,接着问:“那银燕这分,是怎么回事,你清楚吗。”

“噢,这事得全赖我,我早晨睡过头,还是银燕,不辞劳苦千里奔走到我家把我拽起来,就,两个人都迟到了⋯⋯”

罪责全揽,顺手把关爱同学的银燕抬一个高度。这番牺牲小我成就银燕的行为,剑无极快把自己感动了。

班主任久经沙场,不为所动:“你看看你,跟一个好生一天到晚玩在一起,成绩没见长,倒让人家的分数也变得跟过山车似的!”

剑无极心里翻了个超大的白眼,这次全然是意外,他又不是故意睡过头,难不成这便是他突然愿意学习的报应?

再算平时,银燕的名次不是保持得很稳嘛——剑无极抬头悄悄瞅一眼班主任的头顶,那个总是看起来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却保持着惊人的毅力死守最后一道防线,挂在额前——这不跟您的发际线一样稳嘛。

班主任的唾沫星子直飞:“不是我说你俩啊,你看看隔壁班的风花雪月四人组,四个人玩得好,把原本成绩不稳定的风逍遥分数也拉上去了,现在四个人都稳稳保持在前十。你俩怎么就没这个效果呢,啊?”


听到这个例子,剑无极差点扑哧出声,非常想反驳:什么啊,那四个人考试串通作弊技巧不要太娴熟啊好吗!要不是自己这的笨牛太正直了,一点都说不通,这年级光荣榜上也早该有他剑无极的名字!

一通腹诽,剑无极憋得抓肝挠肺。他只知道对付像眼前这位老顽固,只要闷头当小鸡啄米就好,越是嘴硬顶嘴就越是火烧浇油,直怕堵不住这张快嘴,把老贼头他们一股脑全卖了。

那就真的可惜了劳模花,难为他每次考前都精心打五份小抄——多出来那份还是给风逍遥备份的,这货不是没干过考前弄丢小抄这样的奇事。



班主任见剑无极还在抿嘴瞪眼,面部表情可谓是百花齐放妙趣横生,只当他那吊儿郎当的性子仍然不把成绩放在眼里,于是不客气地拉高了声调:“你看起来很不服气啊?剑无极,你这成绩,是以后想去工地搬砖吗?”

剑无极一耸肩,在心里似野马跑草原地畅想:这个都快被举烂了的例子,老头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再说搬砖又有何不可,只动手不动脑,劳动人民的工资也高得很呢。

“没有,噢,不过我有个小理想,去网吧当个网管也不错了。”

下班就原地窝着抠脚打游戏,挺好的。

班主任脑子里剑无极的形象从吭哧吭哧搬砖工头转变到细腻白净网管小生,脑里板结成块的“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传统理想,着实被剑无极没出息的追求给结结实实敲了个洞。预备好的说教铺垫被当场打了个稀巴烂。



“你你你,”当真是朽木不可雕,班主任见剑无极这无赖到底的架势,气不打一处来,捅开天窗说亮话:“我只告诫你一点,如果你的追求只是这样的话,以后和史存孝保持点距离。”

保持距离几个字扎进剑无极的耳朵,刺得剑无极唰地抬起了头,嬉皮笑脸的表情已然消失,绷着一脸僵硬,直瞪瞪地看着班主任,仿佛在质问,凭什么?

班主任眼睛斜向桌上的两张不及格试卷,如在沉默的示威:你说凭什么。


剑无极双颊发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室内的气温无端下降了好几个度,寒意从屋子条条缝缝里四面八方地侵略进来,丝丝缕缕地爬上剑无极的背脊,激得他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立了起来。

剑无极知道班主任无声却锋利的提醒意指着什么,他不自觉地收紧了背,受惊的小兽一般做出了十足戒备的姿态。

剑无极平日里插科打诨总没个正经样,可在为人处世上从不糊涂,他当然知晓老师这次找他的目的,谈话的核心也早就心明眼亮地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坏学生不该和好学生玩在一起。

这问题的选择他早就置在脑内思索了不计数次,但他也同时无比厌恶不相干的人来提醒他。

他很讨厌无从反驳的感觉,自己都还难以捋顺的东西,只想找个角落自己吞咽咀嚼,慢慢消化。他人的推波助澜,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是将他往死路上赶。


“⋯⋯你想清楚了,史存孝是要上重本的学生,”只一句,班主任轻描淡写,“你可别害了他。”

剑无极瞳孔猝然一缩,耳中嗡嗡然。

之前班主任任何夹枪带棒的讥讽言语,剑无极只当秋风耳边过,不痛不痒。可只有这一句,狠狠踩到了剑无极的痛脚,嘶啦一声扯开了他小心翼翼掩藏起的要害,大曝于天光之下。

那是他最不想承认,最恐惧,所力图回避的结果。


谁他妈⋯⋯想害他了⋯⋯?


平日里一直选择性回避的问题,被再次提到眼前,摁着你的头,眼睁睁看着自己以层层壁垒相护的东西,被他人以轻描淡写的言语戳开。

盔甲崩落,最脆弱的秘密被他人不留情面地剜出,再以尖刻的言语拎到冰冷的空气里评头论足,鲜血淋漓,无所遁形。



剑无极绷紧的全身僵硬至极,神志被师长的尖锐批评搅得混沌,只得艰难地开合着嘴,容胸腔里浑浊的空气进出,同时又抑制着已在喉间冲撞的怒意,胸前一团郁结压得喘不过气。

脑里轮番回响着,他是我朋友啊,我没想害他,我也怕我害了他。
拖累这个词的分量那么重。
光是能与那个人同行一段路,已是感激万分,自己怎想过拖累?

凡要承认错误,情感上的不甘心和理智上的克制,一个是保护自己,一个为顾全他人,两厢争斗,总是折腾得人精疲力尽。


神志混沌间,眼光轻轻一晃,窗外的人影投入他的眼里。

玻璃窗上爬上了雾气,把屋外的人影糊去了大半个,剑无极偏偏能看到那一双黑黢黢的眼,执拗地望着这里。

银燕立在窗外,双眼里尽是担忧,定定地看着他。他听不到里头在说什么,可是他在等他。

剑无极绷成一块磐石的心微妙地松动了,在胸膛翻滚沸腾的焦躁突然与某种力量妥协,一身无形的炸成刺刃的毛,缓缓地,安静地平顺下来。

他是个直性子,高兴了就闹,痛了就叫,忍耐不了很多东西,这一次他偏偏忍下来了。



想来平时虽总跟银燕大眼瞪小眼的,但他其实很怕正儿八经地跟银燕那一双眼对视。银燕的眼里总是漫溢着执拗的诚挚,天然纯净如一泓生生不息的泉水。

什么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就算他剑无极真的乌漆麻黑的一块,碰上银燕,也足以被冲淡稀释,涤荡得干干净净。

他本想做最浪的坏学生,偏偏一脚踢到这么个木头桩子,执著地横在他变坏的康庄大道上,雷打不动地要同他好好学习,摁着他一身炸毛叫他至少态度端正。

如论被打乱了的人生,到底是,谁在害谁啊⋯⋯



“我知道你哥俩关系特别好,你现在把精力都放到学习上来或许还有机会,你不想和他上同一所大学吗?”

“想。”剑无极的声音第一次软化,深深的埋下头,自鼻腔里发出蚊子哼哼的声音。

就,有那么点点想。



班主任一呆,他没料到这个坏学生钉子户居然那么快就老实地被摆平了。他应对此刻乖顺的剑无极显然准备不足,无所适从地把谈话的尾巴续上:“你自己想通就好,⋯⋯”





剑无极摇摇晃晃从办公室里出来,打开门的一刹,寒风席卷面门,剑无极吃力地闭上了眼。在外久候的银燕一愣,头一次见到剑无极那么萎靡的样子,足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无比紧张地上前接住了他。

还没张口询问,剑无极拍了拍他搭在肩膀上的手,说道:“放心,老师说放过我俩了,你也不用进去了。”

银燕摇头:“我没问这个,想说你还好吗?”


银燕的冰凉的手指触到自己温热的皮肤,剑无极一哆嗦,清醒了大半,弹开了银燕的手:“好,小爷我当然好。”

银燕看了他半晌,闷声道:“我不信。”

剑无极挑了眉,立直银燕跟前:“你看我哪里不好?这样的班主任,再来十个我也不怂。”

银燕不语,一双眼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脸。

剑无极挺直了背,扬了扬下巴,不避不闪地迎接银燕的探询的目光。

银燕看着剑无极梗着脖子,那双用力睁大的眼里装着整个自己。

银燕迟疑了一下,讷讷开口:“剑无极。”

剑无极艰难地绷了片刻,听到银燕发声,如蒙大赦,嘴上却洋洋得意地:“怎么样,认——输了吧。”

“你的眼眶是红的。”

剑无极心上打了个突,犹如一颗尖利的子弹穿心而过。他冲着银燕用力眨了眨眼睛,眼角密密麻麻地泛上酸楚,随即抱头蹲到了一边。

“干,这种时候你眼力为什么那么好?”
分明是今天的风儿太过喧嚣。

银燕看着蹲在地上的那一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踌躇了一下,盖在剑无极鸟窝一样的头上,在那一丛丛毛绒绒的头发里揉了一把。

剑无极感受到头上宽厚温热的一团,顿了顿,从鼻腔里闷闷发声:“你在搞什么鬼啊⋯⋯”

银燕:“我在安慰一个⋯⋯鬼?”

剑无极心里更加崩溃,真想立马弹起来指着银燕大骂你这个幼稚鬼。

但是头窝在心口抬不起来,吐出去的气又暖烘烘地回到自己脸上。剑无极埋在自己的毛衣团上含含糊糊地发出声音:

“笨牛啊,我真搞不懂你,你不觉得我是个麻烦吗?”

“嗯,有时候是挺麻烦的。”


“喂喂喂,太不留情面了吧。”


生生挨了记剑无极的眼刀,银燕也蹲到一边,想着给剑无极挡挡风:“可你看我介意过吗?”


剑无极在心里叹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银燕有时候一根筋,坦诚到让人说不通。


“我可是会害你哦,比如拖累你,作业完不成,成绩下滑?”


“这个假设不成立,”银燕还是那句话,他不在意的,剑无极也无须在意,“算平时,你害我还害得不够少吗,今天才问,迟了吧。”


言下之意,自两人结识以来,剑无极拖银燕下水不计其数次,也没见得谁对谁撒手不管。


“⋯⋯你可别后悔。”剑无极抽了抽嘴,心里又感动又想揍人。

剑无极从来做不到同人剖心沥胆、掏出心窝话去剖白,问至此,心里清楚了五分,就全当十分明白。


“话又说回来,拖累我成绩又怎么回事?”银燕有点纳闷,“我成绩不是一直很稳定吗,这次期末考也不例外。”

“啊?你不是挂了一门英语?”剑无极惊讶地转向了银燕,难以置信。

“一门英语罢了,其他每门多考个十来分而已,我总分排名没变化。”银燕耐心地替剑无极解除他的担忧。

剑无极皱着眉头,终于听出了话中古怪:“什么玩意⋯⋯你的意思是,你以前的考试压根儿没尽全力?”

银燕迟疑着要如何给剑无极解释“树大招风”同“韬光养晦”的道理。


“你就当我一直有所保留吧。想拿个第一还是可以的⋯⋯到最后关键时刻再一举拿下就好,平时那些名次,意义不大吧。”

剑无极拿着看怪胎的眼神看银燕。随后又很容易想明白了,银燕从来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比起跑在最前头提心吊胆地提防后来者,跟在后面的总会更自在点。


但这么计划通的做法不似银燕本人的风格,剑无极多嘴一句:“谁教你这么做的?”

“我父亲,我兄长,说这是他们多年来的教训,希望我更轻松一点⋯⋯”银燕老实交代。

银燕的家长也是个妙人啊⋯⋯剑无极摸摸鼻子,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银燕一直很强,没想到还能更强。


剑无极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直在暴殄天物,大好一个学霸,竟然老是拉着他去网吧挥霍青春。剑无极稳定了气息,清了清嗓子,开口:“笨牛,我决定改过向善,好好学习了。”


这话从剑无极嘴里蹦出来,银燕竟然暂时失语,小心翼翼地接上:“老师,是不是强迫你什么了?”


剑无极跳将起来:“雪山银燕你是不是看不起人!我告诉你,我热爱学习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究其原因,只是更加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一旦出现步伐不一致,两人之间的间隙只会越来越大。这步伐是三观也好,能力也好,处世所在也好,两人存在的差距本身,才是不可抗力最关键的一部分。


有人不厌其烦地放慢脚步在等他,他也应当尽其所能地赶上去。




“真的假的?以后不泡网吧了?”

“没问题。”

“不碰电脑了?”

“不碰呗。”

“作业自己做。”

“⋯⋯还可以。”

“手机也要上缴。”

“⋯⋯”剑无极显然迟疑了。心里权衡起得失利弊来,“你等等,我再想想。”

能忍到这一步,不错,很有进步了。银燕很是高兴:“别担心了,既然你有心想学,学业上的问题,我会帮你的。”

剑无极一听,眼睛亮了亮,凑到银燕跟前:“哇,你说的哦你要帮我,来,我们商量一下以后考场上的对题暗号吧⋯⋯”

银燕:“⋯⋯”

刚刚还委屈得跟没奶喝的小狗崽一样,这会儿又机灵得跟猴子似的,是同一个人吗。银燕在心里纳闷。








7 尾声


剑无极受银燕之邀,来到银燕的家里,才缓缓明白他中的“学业上的帮助”意指什么。
也许是寒假既始,临近新年,剑无极终于有幸见到了银燕那群因为在外地进修或工作而常见神龙不见首尾的家人。


史爸爸围着围裙,挥舞着锅铲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和善地冲剑无极一笑,招呼他快坐,叔叔替你们准备饭菜。

银燕的大哥俏如来热情地招待着自己小弟的好朋友,嘘寒问暖,殷勤款待,剑无极极难得地忸怩着应下他人的善意。

二哥小空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打着手游,与剑无极这个陌生面孔打照面时,心情颇好地挑了挑眉,算作打招呼。


剑无极在史家人的热情里受宠若惊,还好没有被这其乐融融阖家欢乐的氛围冲昏了头脑,眼光无意瞥到书柜上搁着的几叠崭新的书本,垒得大概有半人高,整个人的神经都敏锐地炸开来。

这亲切怀念的紫色封面,这低调奢华的金色腰封,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这他妈不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真题》吗!

还他妈是语数外物化生政史地全套的!

这番阵仗,是要做什么,九门功课同步学吗?



从没见过银燕有额外刷题的爱好,也不会有人那么丧心病狂,收藏理念模拟题模当藏书吧。

似有预感,剑无极在史家人热情的空隙里冲银燕挤眉弄眼:“喂,你说要请我吃饭,结果是骗到你家来做题吗。”

银燕安抚道:“算说对了一半吧,其实我同父亲和兄长们商量过了,趁寒假他们都在家休息,拜托他们来帮你补习。”

哈?补习?剑无极的脸立马苦了下来,眼神在几位未来补习老师之间几番跳跃,暗暗道:“我的妈,你也不至于让你全家一起上吧?”

“我父亲是大学教授,教人很在行的,我大哥二哥学业就更加出色了,你别怕,不会教坏你的。”

剑无极默然,这笨牛,他是怕阵仗太大麻烦了银燕家人,并不是在担心指导老师的问题啊⋯⋯面对好兄弟的一番苦心,剑无极还是乖乖应下了,席间壮着胆子打量起银燕的两位兄长。


“诶,笨牛,我竟然觉得你两位哥哥十分眼熟。”剑无极戳戳身旁的银燕。

“嗯?你应该见过他们吧,学校那个历年优秀毕业生的榜单上,有我大哥二哥的照片。”银燕说到此,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位置还挺明显的⋯⋯”


诶?剑无极搜肠刮肚,费了好大劲才回忆起那个背景红到扎眼、搁在校门口展示的名单栏目。

因为这个榜单与坏学生他本人基本无甚关系,所以他只在入学前几日,草草扫了一眼。

勉勉强强记得,那大红纸上罗列着几张大头照,有那么两三张因为主人成绩优异,剪得特别大,上头的学生还挺俊俏的,搁在学霸们的平均颜值里,显得特别闪耀。


唔,照片里模模糊糊的形象轮廓被记忆擦拭,剑无极脑子里脑海里只剩下“最好看的那个学霸”,用心回忆,照片上那个书生气十足,眉目柔和的白发少年与银燕家里这位笑得温文粲然的俊朗青年人重合起来。

“——我——天啊,史精忠是你大哥?你大哥大名是史精忠?”剑无极压着声音,又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银燕点了点头。

“然后我记得他旁边的照片是个清爽的小平头,也文文气气的,咧嘴笑得很开心,史、史仗义就你二哥?”剑无极小心翼翼地看向沙发上的宅男,大概除了眉眼之外,学生气的装束一扫,画风桀骜不驯,浑然不似一人。

银燕点了点头。

我早该想到的!这三兄弟的名字风格那么统一!剑无极悔不当初地一拍大腿。

“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文理学神啊——”剑无极抱着头,沉浸在学神包围的惊惧中。


优秀毕业生按成绩说话,成绩越亮眼,照片就摆得越高越显眼。

银燕的那俩兄长的相片何止是显眼啊,头顶着最高荣誉,笑意皆是清爽俊朗,在下方清一色仿佛由于脑力过劳而面色菜黄的毕业生中,更显璨然,简直是榜单上最璀璨的双星。


“在三年以来大小考试成绩全占第一,高考成绩擦着满分而过,文理两个史姓大神,长得还特别好看!学校传说级的人物,竟然,都是你哥哥!”

“据说,当年学校出高考模拟卷的时候,还是两位学神参与策划的⋯⋯”剑无极颤颤巍巍地掰着手指,给银燕细数着他兄长们在学校传言里的近神之处。

银燕反过来拍拍剑无极的肩膀,以一种“习惯就好了”的眼神看着他:“我基本上都听说过,他们说得倒也都是事实。”


剑无极环视一圈,那个大学教授的父亲在厨房里暖着饭菜,两届传说级别的学神闲适又自在地读书看报(打游戏),身边那个未来将接替兄长学神之名的银燕正傻乎乎地替他削着苹果,尽管这个家四处洋溢着人间烟火的凡俗气息,剑无极却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白兔,误入了学霸之家,以学习为乐的各路大神对他虎视眈眈,冷不丁会抽出一本试题集让他学海无涯,他一时如坐针毡。


“笨牛,我快窒息了⋯⋯”剑无极心里的震动久久不能平复。被学霸的气息淹没,不知所措。

银燕还没发话,横空插进一句话来:“小兄弟,身体不好吗?噫,黑眼圈那么重,这几天是不是都在熬夜?”

声音来自沙发上的那团宅男,此刻已经勉强坐正了身体,琥珀色的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剑无极。

“啊?”剑无极讷讷一点头,脑里又跳出昨晚还没打通关的游戏:“呃,算是吧……”

“打游戏打的吧?通宵了?”小空经验颇足的评价道。



对着银燕的二哥那双火眼金睛,剑无极直接放弃隐瞒,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小空得到答复,满意地点点头:“那我觉得,寒假补习的时候,你就住这吧。”

“啊?”这突兀的留宿邀请惊得剑无极没捏稳手里的苹果片,手忙脚乱地捞住,颇感不好意思:“这不用了吧?我睡外头不大习惯。”

“诶?是一个人睡觉怕黑吗,没事啊你可以和银燕一屋。”

剑无极刚放进嘴里的苹果差点就地惨亡,简直跳起来:才没有啊!不要乱替人做决定啊!


小空察言观色,沉声道:“嗯,我只是考虑到,你能保证你每天回到家后,不会继续摸着电脑玩个通宵?”

“⋯⋯” 剑无极也不是很相信自己。

见到剑无极的脸色显示出细微的动摇,二哥又几分戏谑地补上:“讲道理,你每天沉迷游戏,是要拉去电一电的。”

剑无极看着这位懒懒散散坐不直的宅男,说话间手里还撒不开游戏机,忍不住嘴角抽搐:若真要去电,他剑无极也想帮银燕二哥定个床位。

“真不考虑住下?我们可以看着你,远离电子设备。”

问题一出,屋里其他两双目光也纷纷投向剑无极,而发问者又优游自在地躺回了沙发里,撑着脸冲他微微笑,剑无极从那张好看的脸上瞅到了一丝看好戏的神态。

剑无极觉得心痛,早知道刚才就该回答:我熬夜通宵只为沉迷学习,这个二哥好会整幺蛾子啊!

俏如来也笑着点了点头:“我觉得这建议可行,便于监督你。”

诶!大哥!你的设定不应该会强人所不愿啊!

史爸爸也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盘滋滋作响的炒菜,搁到桌上,脸上更为欣喜:“寒假要住下来吗?可以啊,和我们家银燕一起做作业,叔叔在家还能管你们三餐。”


史爸爸的脸上和蔼可亲的笑容比自家亲爹还要亲,受宠若惊已经不足以形容剑无极此刻的心情了。

包吃包住三对一补课另赠送一陪读的豪华补习套餐,经受连般冲击的剑无极快要招架不住。在史家人和乐融融的期待里,只想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他气若游丝地对身侧的银燕求救:“救我,我何德何能,承受不起啊⋯⋯”

银燕则像个尽职尽责地推销员,认真地向他卖着自家豪华补习套餐的安利:“剑无极,我父亲做的菜非常好吃,不考虑一下吗?”


饭菜的香气在这个装修考究的屋里做着愉快的布朗运动,剑无极的肚子也极为应景的“咕噜”一声。

除开剑无极,屋里三双眉眼都忍俊不禁地一弯。还有一个银燕,已经帮为这位肚子不争气的客人递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饭。

剑无极几近掩面崩溃,饶是脑内词汇储存贫乏如他,也愣是蹦出一个逼娼还良这么个不怎么合时宜却十分符合他心境的词来。

“好好好,我从了,我从了!”

剑无极觉得此时只差一张卖身契把自己给卖了。不过,能和银燕一块沉迷学习,他也没什么怨言,甚至还有点高兴就是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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